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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访《张羽煮海》

胡金铨未竟的动画梦

引言

胡金铨生前为一般大众所熟悉的电影成就，是在武侠电影上，他在其他艺术类型上的创作才能却相对鲜为人知。胡金铨生前未竟的动画电影《张羽煮海》拍摄计划，就是一项让我们得以窥见其创作天才的构想。

胡金铨与台湾宏广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王中元在年代预备合作制作《张羽煮海》，胡金铨负责前期规划、故事编写，以及人物和场景设计。《张羽煮海》发想自元杂剧《张生煮海》故事，为完整呈现故事主角张生如何与龙王之女相恋，并且以「煮海」和龙王相逼，最后终得佳人归的故事，胡金铨至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水族馆，观察贝类和深海鱼等海底生物，进行速写，再将之转化、拟人化，作为该动画片里的角色造型。可惜的是，这样一个创意十足的电影拍摄计划，于胡金铨生前擘画多时却未有结果。

年，台湾电影中心编辑出版了《张羽煮海：胡金铨的动画梦》，书中集结了胡金铨的亲笔文稿、画稿、笔记、文件，台湾宏广公司保存的《张羽煮海》故事、剧本、分镜等珍贵资料。这些文字影像让我们得以返回80年代，重访胡金铨未竟的动画梦。

胡金铨为《张羽煮海》写了至少四份以上的人物介绍或剧情设计，但多数没有结尾，有的甚至只有简略的笔记。此处摘录一份相对完整的故事大纲手稿，并包括人物简介，可让读者更了解故事梗概。

人物

张羽——二十岁，父母双亡，独居一靠山临海茅屋中，以放牛为生，善吹笛，性良善。

龙王公主——十八岁，为东海龙王独女，热情、良善。

东海龙王——六十岁，虽为海中之王，但因体弱多病，朝政多交太子掌理。

龙王太子——二十八岁，志大才疏，有勇无谋，对朝政多独断独行，为大臣们所不满。

独角龙——三十岁，为龙鱼千年修练成精。阴谋夺取东海龙王之

（未写完）

序幕

海滨山角一茅屋，张羽拿起药锄，走向海山小路，一边走，一边吹笛。龙公主带使女由海中出，骑飞鱼，闻笛声，走过去，随笛唱歌。张羽顺笛（歌）声找过去，遥见龙公主，使女急拉龙公主隐树后。张羽找，龙公主忽隐忽现，这时信使泥蜢(Mudskipper)来报信，叫公主快回宫。张羽追到海边，龙公主和使女忙隐入海中。张羽失望走开。龙公主进入海中，由东海龙宫后门进。字幕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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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张羽煮海》片头设计图

胡金铨绘制

故事

一

（水墨）

张羽采药归，边走边吹笛，行过海边，见丁胖在海边钓鱼，二人旧识，招呼后，羽坐在大石上休息，吹起笛来。

丁胖把鱼丝放入海中，顺着鱼钩，见海中鱼虾，小描（猫）鱼(StripedCatfish)正要吃饵，老猫鱼急把小猫鱼拉走，天使鱼(Angelfish)和龙虾一商量。二人使巧计，龙虾把海草挂到鱼钩上。鱼“漂”动，丁胖拉鱼杆上，见是一堆海草，迁怒张羽，怨羽吹笛，惊走鱼。张羽走，见大石后，丁胖之鱼篓翻腾，张羽停看。水中，因小鲔(Tuna)被困鱼篓中。老鲔想撞翻鱼篓，救出小鲔，屡试屡败。张羽见状，起怜恤之心，偷偷将丁胖鱼篓中之鱼倒入海中。老鲔感谢，跃出海面致谢。

二

老鲔带众小鲔游回家，途中，见海中大乱，众鱼虾等纷纷逃避。老鲔亦急带众小鲔躲到珊瑚后。正遇老石头鱼。一问之下，才知道北海霸王独角龙率众来访问东海龙王。老石头鱼告诉老鲔，独角龙非常毒恶，手下均是凶悍之辈，这次来访，一定没有好事。二老正谈话间，见独角龙骑斧头鲨，率狮鱼骑大白鲨，海蛇骑虎鲨带领北海王国各兵将奔向东海龙宫。独角龙之部下，一边游，一边捕食东海中各鱼虾。突然，海蛇回头一吸，将两个小鲔吃掉，老鲔刚要追上去搭救，被老石头鱼叫住，叫他不必白白送死。老鲔悲痛不已，去报告地方官海虾。海虾苦笑，告老鲔千万不要告状。因独角龙是东海龙王的上宾，又是太子的好友，告状上去，自找苦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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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张羽煮海》场景设计图

胡金铨绘制

三

独角龙千年修炼（练）成精，号称北海霸王，割据一方，手下狮子鱼将军和海蛇将军凶狠非常。再加上军师海鳗诡计多端。北海霸王属下尽是嗜杀成性的鱼精：为蓝鱼(Bluefish)、秋刀鱼、剑鱼等。独角龙旗下有凶兵悍将，早有吞并东海之野心。东海龙王年老力衰，太子有勇无谋。但多亏王后贤明，乌承（丞）相鲸元帅辅佐，才能苦撑朝廷。独角龙迟迟不敢攻打束海龙王，乃惮忌东海龙宫有三件宝物，即宝锅、宝扇和宝石。有人若将这三宝拿到，点火加海水一煮，海底就能沸腾。独角龙亦有一宝，即海底罗盘，如加上东海三宝，能指何处，该处即海底火山爆发，海水沸腾。

这一日独角龙率众奔向东海，途中一路残杀各种鱼类。至海底长城之珊瑚关前，守关总兵龙虾领兵拦截。独角龙不由分说，将龙虾及众兵杀死。独角龙率众直冲东海皇城。以狮子鱼及海蛇意见，一举将东海王国歼灭。唯军师海鳗独持异议。建议向东海龙王救（求）亲。因东海公主不但才貌出众。而且为东海龙王独女，若能结亲，再将太子设计害死，东海王国可以兵不刃血，据为己有。再加上夺得四项宝物，可以征服四海。独角龙称善，率众至皇城前。东海禁卫将军八爪鱼挡住。独角龙伪称前来朝贡。八爪鱼急命人回报朝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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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张羽煮海》场景设计图

胡金铨绘制

四

东海龙宫中，龙王及众大臣正议论朝政。因有珊瑚关小虾正报告被独角龙侵犯之经过。八爪鱼将军上殿，奏禀龙王，独角龙来进贡，正在皇城门外等候。龙王及众臣大为诧异，太子道：「我早知道独角霸王是盟邦，断不会侵犯我国」乌承（丞）相奏道：「独角龙来这里恐怕不怀好意」太子怒道：「来朝贡还不怀好意」龙王：「既然来了，就宣他上殿吧！」

五

龙太子代表龙王，迎独角龙进宫，龙王立刻传旨，设酒筵招待，席间，海蛇即提出结亲事，并称如东海公主下嫁独角龙，两国和（合）力，可征服四海，东海龙（王）犹疑。军师海鳗又称聘礼可以用独角龙传国之宝——定向罗盘。众人一惊，龙太子有勇无谋，大喜，劝龙王接受提亲。但老成持重之乌鱼承（丞）相怀疑其中有诈，劝龙王详加考虑，表示公主婚姻大事，须和王后及众臣商量之后再作决定。龙王犹疑不决。他们这些谈话。都被小泥蜢听到，急去报告公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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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底龙宫外景

《张羽煮海》场景彩色设计图

奚阿兴依据冯毓嵩的概念草图绘制

六

泥蜢到后急告诉公主，独角龙求亲事，公主道：「我才不嫁给他呢！咱们上岸去玩！」使女不肯，泥蜢劝阻，公主说：「你们要不去，我自己去！」使女不放心，乃追随公主骑飞（鱼）直上岸去。经过前殿，听见音乐声，在上偷看，龙王正和独（角）龙饮宴，见独角（龙）相貌丑恶，更起厌恶之心，乃驾飞鱼上岸去了。

七

太子正要传旨，礼部尚书老鲸(Cetacean)道：「公主乃金枝玉叶，不宜随传忽出见生人」狮子鱼不悦，欲发脾气，鲸元帅亦按剑欲起。海鳗军（师）忙劝解道：「慢慢再见面也不迟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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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张羽煮海》场景彩色设计图

奚阿兴依据冯毓嵩的概念草图绘制

企划部贺恩壹和张振松根据奚阿兴的设计图绘制

八

公主带使女驾飞鱼到了张羽的茅屋外，闻笛声，想进内，使女劝阻道：「殿下，你这身打扮，不把他吓坏了才怪」。

公主于是摇身一变，变成了村姑打扮，随着笛声唱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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决战独角龙

《张羽煮海》场景彩色设计图

奚阿兴依据冯毓嵩的概念草图绘制

胡金铨深入研究每种海底生物的特性和鱼类身体律动后，素描出海底生物形体正面、侧面，再依其外貌或特性将其拟人化。在拟人化过程中，分别尝试中外各种画风，角色造型丰富精彩。此处挑选出一些由宏广股份有限公司与胡金铨共同用印的造型定稿，并搭配胡金铨手绘草稿或角色原型画稿，可一窥《张羽煮海》创作演变的过程。同时也一并呈现几张片头与场景设计图，其中有些是胡金铨亲笔，有些由其他共同创作者绘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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角色群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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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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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羽造型之一，此服装只为片头字幕衬底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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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公主及其原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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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公主上岸后便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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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公主（官服正面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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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龙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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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母及其原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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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王大太子和他的坐骑魔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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锥鲸大将和他的坐骑剑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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鲸宰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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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公主侍女雀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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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廷弄臣鲼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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鹦鹉螺长誓师抗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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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蠏（蟹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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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角龙和他的坐骑双髻鲨、银斧鱼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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鮟鱇Angler、蛤蟆鱼Lophiuslitulon（Jordan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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鮟鱇和他的坐骑鲑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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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蜘蛛、石斑、Mudskipper（泥鯭）、深水虾

胡金铨与宏广股份有限公司后来在影片长度达成二十分钟的共识，执行导演冯毓嵩便依此编写二十分钟的剧本，绘制成分镜脚本。分镜脚本共有二一六页四十四场，由冯毓嵩设计草图，郑长英誊稿。胡金铨曾对此脚本提出意见，此外还附上短签眉批。除胡眉批二十分钟版本外，另有冯毓嵩绘制七分钟版分镜脚本。冯毓嵩为了让努力许久的动画可以继续执行，于一九八八年十二月至一九八九年二月间，以故事最后的「煮海」一段绘制出该脚本。此处选辑两个版本的部分片段，可以藉此约略看出《张羽煮海》动画化的轮廓。

胡金铨眉批二十分钟版分镜脚本

胡金铨眉批：

片头的构想气派太小，有「土摩登」的感觉。最主要的是没有民族风格，这可以是任何国家小公司的片头。既费事又老套，最好重新设计。

胡金铨意见：

①要注意鱼类的品种(即良善的鱼类)。

②东海境内，有的已俱人型(形)，有的仍是原型(形)，这些分类要注意。

③东海境（内）也有士农工商，但要有别于人间，最主要的是这些鱼类要有趣味性。

④推近时，大太子及群臣不可呆立，应正在行礼朝见，有些动作，并表示气派。

胡金铨眉批：

关于龙宫，千万不要画成「唐人街」式、或广东、台湾式，即飞檐向上弯，要按中原正式宫殿样式，但不妨加些趣味性古典特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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煮海台

《张羽煮海》场景彩色设计图

奚阿兴依据冯毓嵩的概念草图绘制

冯毓嵩绘制七分钟版分镜脚本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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