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愁燕青粉干忆最是故园芬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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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,永不老去……席慕蓉

粉干忆最是故园芬芳

作者

燕青

小楼,又是一夜春雨。如若像陆放翁那样,醒来就听见“深巷卖杏花”的声音,自然是好的。但如果雨下得太久,夜夜雨疏风骤,就会生出如易安居士“知否知否”的慵懒来。你看,这雨下的,早已不像“绿肥红瘦”的春雨,简直就是“风絮满城”的梅雨了。

礼拜一,送完儿子上学,去妈妈家吃早饭。看我一身细雨,神色恹恹,妈妈说:“天气回潮,湿气重,吃点什么好呢?”这时,我突然想起小时候,也是一个下雨天,妈妈在灶台前炒粉干的样子,锅里的粉干,时而被快速翻炒,时而被高高挑起,通红的炉火,给细长的粉干染上一层玫瑰的颜色,感觉十分温暖。想到这里,我不禁脱口而出,“那就炒粉干吧。”从记忆深处弥漫开来的炒粉干的香味,点燃了我食欲的火苗。火光中,蒙蒙春雨化为晶莹的粉丝,在妈妈的锅勺间,上下翻飞,变成淡淡的绯红,散发出酱色的香浓,最后在锅巴初起的焦糖的香味里,猛火急攻,在铁锅一颠一收之间,嘎然而止,一锅热气腾腾的炒粉干,便可装盘了。

北人喜面食,南人则更爱米粉。如同江南的雨,细密绵长各有特点,米粉的叫法和做法,在南方各省亦多有不同。广东人谓之河粉,云南人称其米线,而我们浙江人则叫它粉干。虽然原料都是大米,但制作和烹调方法却各有讲究。在我的家乡武义,粉干,可汤可炒,是最家常不过的美食,也是各家饭馆、排档的招牌小吃。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掠过壶山的林梢,遍布大街小巷的小吃店里,一碗汤水荡漾的煮粉干,滋润了初醒的晨光,和晨光里匆匆的行人;当夜幕下五彩霓虹渐次亮起,觥筹交错的深夜食堂里,一盘柔韧紧致的炒粉干,拉伸了时光,和光阴里的隐密故事。岁月如此悠长,如同记忆里的粉干,凭栏最忆,那时芬芳。

那时,小巷是幽深的,年青的我,每天从西溪路走过。西溪路,我的江南雨巷,我的家。没有油纸伞,没有丁香,有的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,长短不齐的电线杆。蛛网般的电线,在小巷两边的上空,纵横交错,编织出一条窄窄、支离的天空。阳光漏下来,照亮了各家店铺的招牌,有些根本就没有招牌,只有一只猫,缱绻在门前的旧椅子上,与时舒卷,和光同尘。租书的小店,把琼瑶和金庸的小说摆在门口,权作展示,附带晒书;影碟铺里,不时传来刘欢“风风火火闯九州”的歌声;纹身店的门口,偶尔闪出一条汉子,露出刺着青龙的胳膊;联运站内,那些瓮声瓮气的莽夫,在粗手大脚地搬运货物。在小巷众多的店铺里,最值寻寻觅觅的,是那一间又一间的小吃店,麦饼、馄饨、砂锅、小炒,各家主营不同,但似乎都少不了炒粉干这个“二当家”。西溪路的炒粉干,有长,有短,有粗,有细,有猛火急攻,有文火慢炒,有的咸香鲜辣,有的清淡爽口,风味各有不同。而我最爱光顾的,则是水井旁那一家,低矮的民房,门面黝黑,老板高高胖胖,像一团刚刚醒好的白面团,这其实是一家卖大饼的早餐店。清晨,白面团,被揉成满月的形状,丰满,不加什么馅料,只有一点盐和葱花,刷上一层油,下锅烙至两面焦黄,一切为四,还未出锅,候在一旁的食客,早已伸长了脖子,“我要这块葱多的。”“焦黑的那块归我啦。”晨光里的白面饼,泛着月华的光辉,柔软而平实,就像男主人的脸。到了晚上,他就卖炒粉干,他家的炒粉干,加了细长的豆芽,口感既韧且脆,是我的最爱。那时,我正在自学法律,常常看书到深夜,书看累了,就出门散步,一般都是走到井头,点一盘炒粉干。老板看我出来,彼此心照不宣,人未到,一大把豆芽已抓入盘中,堆成一座尖尖的小山,“炒粉干打包,多加豆芽,还有辣椒。”话音未落,老板已将铁锅抬起,象征性地铲一铲锅屑,翻个面,做倾倒状。很多时候,铁锅乌黑发亮,并没有什么锅屑,锅与铲撞击,发出锵锵声,更像是运动员上场前的准备动作。生意忙的时候,要等,我就先去逛一逛影碟店,“《还珠格格》全套,最新古惑仔,每碟五毛,全套优惠”,每次店老板总向我推荐新片,他五十多岁,个子不高,水泥厂下岗,和女儿一起开了这家影碟出租店,女儿管进货,他管推销。每到新片,老板总要自己先看一遍,别看他平常蔫蔫的,可一旦聊起小燕子赵薇,山鸡陈浩南们来,总是眉飞色舞,蹈之舞之。租了影碟片往回走,炒粉干已打好包,老板用他厚实的大手递给我,盈盈一握,手有余温。在温柔的夜色里,那张白面团的脸,低眉垂目,像极了菩萨的脸。一家小店,面朝水井,春暖花开,早上做大饼,晚上炒粉干,男主人要拥有一副怎样的好脾气,才能同时摸透南米北面的脾性,发挥出它们最平实的味道?小店没有招牌,但我永远记住了它的模样。

用豆芽炒,不加肉丝,以白配白,西溪路水井人家的炒粉干,朴素而平实,仿佛炒粉家族的隐士。当然,武义的炒粉店,并非都是这样“人淡如菊”的,有加肉丝、小青菜、胡萝卜同炒的,要显得更活泼、花哨,也更“高档”一些,老汽车站对面的“欢欢餐馆”,便是如此。那时候,我正和先生谈恋爱,每次他要请我吃“高档”的炒粉干,就会去欢欢餐馆。餐馆老板,也是高高胖胖,但看起来要“欢乐”得多,他一边呆在柜台里喝酒,一边转着一双“黑溜溜”的眼珠子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一有客人进来,马上热情招呼,满脸堆笑,像一尊开了花的弥勒佛,而训斥那些笨手笨脚的店员时,则变得金刚怒目,仿佛鲁智深要去倒拔垂杨柳。每次我们去欢欢餐馆,点炒粉干,老板总是煞有介事地扭过脖子,朝向只隔一扇玻璃门的后厨,大声吆喝,“肉丝——炒粉干,两盘——加青菜!”“肉丝”二字,音拖得很长,仿佛拉得越长,肉丝就加得越多似的。我们一边吃炒粉干,一边听他和客人们闲聊天,“阿拉上海人,武义开餐馆”,这是他的口头禅,一个上海人,怎么会跑到武义来开餐馆呢?知青没有返城?还是娶了武义老婆?他没有说,我们也不得而知。欢欢餐馆,在那个小县城对外只通汽车的年代,占尽天时地利,生意是很不错的。有一次,我要参加一门重要的考试,先生请我去欢欢餐馆,吃“高档”炒粉干,还要额外加蛋。那天,粉干炒好后,是老板亲自端上来的,他还特别强调,这是加了“鸡蛋”的炒粉干,结果发现,加了鸡蛋,却少了肉丝,每盘还多收了两块钱。回到家后,我把这事讲给妈妈听,妈妈不禁感慨:“还是上海人精明啊!”

再后来,随先生去了温州。初到温州时,有天晚上出去宵夜,立刻被遍布大街小巷的炒粉排挡惊到了,大锅大铲,沿街而立,炉火烈烈,人潮汹涌,现炒现翻,气势非凡。温州人对炒粉干的热爱,从粉干的品种和配料上就可见一斑,平阳粉干极细,柔若银丝,用同样切得极细的蛋丝、洋葱丝同炒,称南雁炒粉;乐清大荆的粉干虽也极细,但比平阳的要稍粗一些,大荆人炒粉干,喜欢加芹菜和当地溪里产的白虾,称北雁炒粉;永嘉楠溪江的沙岗粉干,粗细跟武义的差不多,而且当地人喜欢用南瓜丝来炒,这跟我妈的做法非常相似,让人倍感亲切。而市区鹿城的粉干,则比较粗壮,晒得很干,要用凉水冲泡很久,才用较硬的球菜帮子去炒,这样咬起来更有嚼劲。

在温州的日子,由于工作关系,经常要奔波于城市的两端,因为有先生的悉心照顾,加之有我喜爱的炒粉干可慰乡愁,却也未曾觉得孤寂。有一段时间,我晚上要到水心的一个函授班去讲课,水心村是温州最大的老居民区,南宋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叶适晚年居住于此,号水心先生,水心村因此得名。因为是老居民区,虽然芳华已过,但繁华依旧,各式温州小吃,灯盏糕、瘦肉丸、鱼饼、猪油糕、糯米饭、胶冻、杏仁腐、大馄饨、油卵,应有尽有。我要去授课的华中科技大学温州学习中心,就位于各种小吃店的包围圈中,因此每次上课,我总会提前一小时到达,以便搜寻各种美食。一天,在水心菜场边,我边走边看,忽然,飘来一阵熟悉的香味,猪油炒粉,妈妈的味道。虽然鼻子一酸,却又心生欢喜,于是便循着香味找去,只见一家名为“三豹”的炒粉店前,支着两口大铁锅,一锅是猪脏粉,一锅是炒粉干。一个汉子,个子不高,想必就是三豹了,只见他右手拿铲,左手持筷,那筷子足有一臂长,锅里的猪油滋滋地响着,汉子把一大筐粉干倒入锅中,先用铲子快速翻炒,再用筷子高高挑起,举过头顶,抖落开来,从半空中落下,粉干根根独立,绝不粘连。那汉子挥舞铲筷,动作矫健,好似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正在舞枪弄棒。粉干在抖动的过程中,时不时要洒一点料酒和酱油,大约十分钟后,等猪油完全渗入粉干,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金黄色,再倒入事先备好的配料同炒。温州人吃炒粉干,一般要配汤,简单的,就是一小碗紫菜虾皮汤,高档一点的,有鱼丸汤,敲鱼汤等。炒粉干,亦可用来配酒,这时宜加几碟小菜,简单的,就是一碟盐水毛豆,高档一点的,有酱鸭舌、烤黄鱼等。在这家“三豹炒粉店”里,就有人一边吃着炒粉干,一边就着啤酒,嘴里还咂巴着酱鸭舌。酱鸭舌,是温州的特产,外地人往往很难理解,温州人怎么就把一只鸭子分割得如此细致,单单取它的舌头,做成人间美味?我想,这恐怕跟温州人的商业传统有关,温州商人早就熟谙了分工能提高效益的真谛,才对鸭子做如此细分,将鸭舌单独分离,发明出这道经典的瓯菜。如果说透过酱鸭舌,看到的是温州人的分工意识,那么,炒粉干则很好地体现了温州人的合作精神。温州炒粉干往往要加很多配料,除了小青菜、豆芽、香菇、芹菜、球菜、洋葱之外,还要加入五花肉、虾仁、牡蛎、海鳗干、蛋皮等各种配料,粉干和配料之比,有时会达到惊人的四比六的比例,甚至给人喧宾夺主的感觉,但是,正是这些配料如山海相会,合作交融,才造就了温州炒粉干独特的风味。在温州,名叫“三豹”的小店可谓多矣,“三豹”可能在家里排行老三,也有可能是一种自谦,当“一龙二虎”们在商海里沉浮时,“三豹”们靠开一家炒粉店,照样可以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。

在温州待了十多年,如今,我又回到了故乡,熟悉的小巷不见了,水井也不见了,西溪路拓宽了,一边变成了高楼林立的财富广场和壶山广场,而那家大饼店,自然是早就不开了。去年,有一次在商贸门前,在一排拉货的工具车前,我看到了他——大饼店的老板,刚刚醒好的白面团的脸,神情有点落寞,我一下就认出他来了。一时间,豆芽炒粉干的味道,从记忆深处涌上心头,我仿佛还看见,几片落叶飘落井台,紧贴着湿漉漉的大地,去倾听小巷的歌声——小巷没有了,但你,为什么就改行,去做了一个,货车司机?

时光飞逝,任冉几盈虚,伴随着年龄的增长,那份年青时穿行于小巷寻找美食的闲情逸致,已渐渐消失。现在倒是越来越依恋妈妈的手艺了。小时候,妈妈在服装厂做工,整日忙于工作,没时间烧饭做菜,甚至加班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。于是她就经常炒粉干给我和姐姐吃,炒粉干既可当饭又可当菜,省时省力,所以,我从小就习惯了妈妈的炒粉干的味道。在我看来,我妈是很有烧菜天赋的,而且她还有一套自己的理论,或者她是一个极善于从生活中总结经验的人。就拿炒粉干来说,水加少了容易干,水加多了又容易糊,于是她炒粉干时,总是在下锅前,把浸好的粉干,和要添加的配料,那些胡萝卜丝啊,南瓜丝啊,用滤水的篮子装好,拿到水笼头下先淋一淋,再下锅,这样炒出来的粉干,不干不粘,恰到好处。以前,我妈的口味较重,烧出来的菜容易偏咸,每次我和先生去吃饭,先生免不了抱怨,说又烧得太咸了。可我妈总是坚持己见,说咸味过后,食物的鲜味才会真正被激发出来,于是咸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。但是,这几年,我发现妈妈炒的粉干,咸淡总是那么恰当,很合我们的口味。我意识到,当妈妈愿意为我们而改变时,时光真的老了。

这会儿,妈妈又在给我们炒粉干了,还是用她喜欢的嫩南瓜,如文旦般一个,不大不小刚刚好。切成细细的丝,黄绿相间,和着瘦肉一起煸炒。炒至肉已变色,再加入浸过的粉干,一边翻炒,一边加入生抽、料酒、盐和鸡精。手上的筷子,同时要不断地把粉干挑起,又抖落,像指挥一场音乐会,一切都紧张有序,显得忙而不乱。今天,她还尝试进行创新,在炒到七八分火候时,加入红苋菜(武义话称火菜)同炒,这样,锅里的粉干,既有南瓜的金黄色,又染上了一层明亮的姻红,十分漂亮。待粉干快出锅时,关小火,旋又打开另一孔煤气灶,开大火。我知道,她这是要给我们煎荷包蛋了。我妈的煎蛋也与众不同,她总是把油烧到十分热,直冒青烟时,直接把鸡蛋敲入锅中,这样蛋清的一面很快就会变得焦黄,而蛋黄也被迅速定型,再翻面时,还要加大火候,让另一面也迅速焦黄,这样煎出来的蛋,外表焦脆,里面整个蛋黄,圆圆的,嫩嫩的,欲流未流,欲语还羞。荷包蛋煎好了,外焦里嫩,炒粉干在小火的烘焙下,也结了一层薄薄的锅巴,二者同时出锅,一切都刚刚好。

这会儿,雨停了,盘中的炒粉干,被红苋菜染成姹紫嫣红,艳若桃花;圆圆的荷包蛋,如雨后的太阳,散发出温暖的辉光。吃一口炒粉干,满嘴芬芳,咬一口荷包蛋,里嫩外香,东坡先生说,人间有味是清欢,粉干忆,最忆是妈妈的味道,故园的芬芳。此刻,窗外的壶山,正显出她青青的颜色,和勃勃的生机。

说明:图片来自网络

作者简介:燕青,生于壶山脚下,长在西溪人家,又名西溪燕小乙。年少时,徘徊寂寥雨巷,小巷三寻,青山踏遍,惯看熟水壶风。年青时,随夫去往温州,学经济法,任经济师,兼职在温院校。五年前,返回家乡武义,读书自娱,藏书自赏,兼做阅读推广。

END表达情感就是心灵旅行

乡愁,就是父母的微笑,就是同学的吵闹,就是故乡的小河,就是家乡的青山,就是舌尖的味道,就是传统的技艺,就是童年的乐趣,就是隔着千山万水的思念,就是儿时的童谣……

《武义乡愁》让回乡的路不遥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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